妈妈,在槐花刚长出骨朵的时候,我曾对您说过,等过几天槐花开了,我要采一些槐花,给您烙槐花饼,熘槐花穗,烧槐芽汤。可还没等到槐花盛开,您,却走了。
我们兄妹六人小的时候,咱家的院子里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每到现在这个时节,巨大的树冠上开满了洁白的花朵,整棵树如一把巨大的花伞,院子里飘满了淡淡的清香。这不仅给我们带来了视觉美感,也带来了一场美味盛宴。那时候,咱们还靠生产队吃饭,每年分得的麦子每人不过几十斤,全家九口人分的麦子加起来还不够奶奶一个人吃,我们只有一年到头吃地瓜干煎饼,喝地瓜汤。只有在槐花开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暂时摆脱那难以下咽的粗劣饭食。那个时候,您会把父亲采下来的槐花一朵一朵摘洗干净,用开水烫过,撒上花椒面和盐沫拌匀,再把三分之一的麦子面和三分之二的玉米面混合,把一朵朵腌渍好的槐花穗裹上混合面,放在竹箅上熘。槐花的清香随着腾腾的热气在院子里氤氲开来,勾出了我们的馋虫,想吃的欲望让我们焦躁难耐,迫不及待地想去掀开锅盖,揪出一朵,塞进嘴巴。您怕烫伤了我们,边烧锅边举起锅铲吓唬我们。等槐花穗熘熟了,您会马上盛出两盘来,笑盈盈地看着我们这群"饕餮"狼吞虎咽。吃过了熘槐花穗,下一顿您就会给我们做出另一种花样,您把一朵朵花穗去掉筋脉,只剩一朵朵洁白的小花,您把这些小花同样用开水烫过,加上葱花和盐沫,拌入混合面和水,搅成糊状,在锅里放点油,烙成槐花饼。您一会蹲下往灶膛里添把柴禾,一会站起身弯腰翻饼,呛人的柴烟常让您不停地咳嗽,让您两眼流泪,却不舍得让我们进厨房帮忙。槐花饼烙熟了,您却也不得多吃,只用煎饼卷一点,都留给了我们和奶奶。
后来,因为翻盖房子,咱家的大槐树被砍伐了。现在,我们又都成了家,过着富足的生活,再也不会缺吃少喝。但每到这个季节,我们总想念槐花,想念槐花曾经带给我们的幸福和快乐。前几年,我和您的女婿常去山上采一些槐花,或去市场买一些回来,用电饼铛烙好饼给您送来,我们看着您吃着槐花饼,心中感到无比欣慰。
这两年,我们的老院子里又长出了两棵槐树,我竟忘了问您是栽下的,还是自己长出的。它们去年还弱小得让我们不忍心采摘寥寥无几的花朵,今年却已是绿叶婆娑,花枝低垂。在您入土为安后,我们把槐花采下来,烙了一些槐花饼,用嫩绿的槐芽加上豆扁烧了一些槐花汤,可看着这些曾经的美味,我却没有了当年的食欲,没有了您和我们共享,吃在嘴里似乎比当年的地瓜干煎饼还难以下咽。我多想拿这些槐花做的美味再来孝敬您,和您一起回忆我们曾经的幸福时光。可是妈妈,我该到哪里去把您找寻!我走进您住的那条街,再也看不到您颤巍巍的身影;我走进您的院子,喊声妈妈,再也听不见您亲切的回音;我打开您的房门,再也看不到您和蔼的面容。家里的一切都还在,只是没有了您。女儿多么想再看着您吃我亲手给您做的饭菜,喝我给您烧的羹汤,穿我洗干净的衣服,睡我收拾整洁的床,我知道这温馨的场景不会再现,往日的温暖已化作层层悲凉,我内心的痛苦和悲伤无法表达,只有让无声的泪水恣意流淌。
妈妈,我知道您这一辈子所受的艰难困苦,多么想让您晚年享享清福,可我们无法改变父亲晚年的迂腐、任性和执拗,作为儿女想了许多办法都不能让您摆脱当前的委屈和困境,是儿女无能,愧对于您。您带着满腹的委屈和还没有实现的心愿在这槐花即将盛开的时节里悄悄地走了,只留给我们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妈妈,您走了之后,我无时无刻不想您,却无法再见您一面,我只有写这点文字来排解心中的郁闷和对您无尽的思念,可是愈写,思亲之情欲切,写到这里,我已不止一次泪流满面。女儿从不相信有来世,但现在也只能希望来世再与您相见。妈妈,一生吃苦受罪饱受委屈的妈妈,愿您能够在地下安息!